知蹊吃了一瓣橘子酸的直皱眉,将余下的就放到谢昀手里去,继续问道:“嫂嫂,那是什么传家宝?”
“那我哪能知道?是个好东西就准没错了。”她从兜里又掏出来俩裂开的枣给武知蹊吃,“喏你尝尝这个,裂枣最甜了。”
她默默接过来,却没有什么食欲,又顺手都递给了谢昀。一仰头,瞥见灰扑扑的墙上停了一只白色的蝴蝶,蝴蝶背后的天空是烟青色的,几团云悄悄的翻涌,似在酝酿一场大雨。
谢昀吃着枣子,低下头特意去看她蹙眉,伸手戳了一下知蹊的额头,“快下雨了,热闹凑完,我们该回去吧?”
谁知她摇摇头,格外的倔强,又去拉着那女人说话,“嫂嫂,保城打完仗有不少地方闹鬼,你家有没有?”
“十万人费军在保城被屠呐!谁家半夜没听到些哭声呢?不过倒还好,门口插两束桃枝儿能避一避!”
“张家好像没有。”武知蹊沉思了一会儿,又给她解释:“我是名仙师,来这保城后感觉到多少阴怨气弥漫不散,偏在这张府门口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虽这样破败的宅子,倒干净的出奇。”
“哦呦?真的啊?”女人惊讶,连吃三颗枣。
知蹊又点点头,“嫂嫂有没有听说过张家的传家宝有什么能耐?比方说镇邪克鬼之类的?”
“那倒没有,不过你这样一说,也是有可能的,你说…”
热心肠的嫂嫂原还打算说些什么的,却被那头的动静打断了。张家半掩着的大门便被人从里头撞开,一个人跌出来,滚下了四行台阶,在地上抱着手肘破口大骂:“杀千刀的黄家!不嫁的是阿绵!做什么打我啊!”
里头又冲出来十来个人,为首的又一棍对着他腿弯儿敲下去,呵斥:“今日不管阿绵嫁还是不嫁!那笛子你必须交出来!”
“各位瞧瞧!黄家好没道理啊!”张铜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我家阿绵不嫁了!岂有给嫁妆的道理!”
这旁观的便有人问了:“那你收了人黄家的彩礼,这怎么算?”
张铜也丝毫不觉有何不妥的,梗着脖子,嗓音嘹亮:“迟早还上!”
许是觉得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大脸面,黄家的人一挥手,吩咐家仆:“把这泼皮带回去!什么时候说通了什么时候放人!”
张铜挣扎的很厉害,免不了又被棍棒伺候几下,痛的哇哇乱叫,好生没忍耐。围观的人纷纷退后,见他终是寡不敌众,被黄家的人架走了,一路拖着去的。
张家宅子里这会儿又跑出来个穿着红嫁衣的姑娘,她脑袋上不剩什么头发了,被剃的很干净,只余了些黑色的茬,能看出来此前定然有一头乌黑的秀发。
这姑娘提着长裙追了一段距离,被绊倒在地上,仰面朝天险些磕到后脑勺,看的围观众人一怕,她却还奋力的支起身子,跪在了原地,对着远去的张铜一行人遥遥大拜,红着眼睛高声叮嘱:“兄长谨记!纵然身死百回,不能卖国!”
这一声歇斯底里又正气凛然,喊得在场人皆是心头一震,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悄蒙蒙的雨飘在风里,给阿绵的身上扑满一层潮气,锈着凤凰花的嫁衣沾染污泥,颜色是晦暗的。
她就这样跪在熙攘而空荡的长街上,身形消瘦,腰板儿却直,竟生出一气苍凉的安宁来。
穿着新郎服的男子上前将她搀扶站起,那阿绵转身就朝他鞠躬,哭的泣不成声,“救救我兄长吧!子际,今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同我兄长无关!要抓就抓我去!”
“阿绵,就因为一支笛子,你便不嫁我了?”
“不能给黄家。”她哭道:“笛子既是我嫁妆,那么这辈子我便守着它!我宁愿出家为尼!这辈子也不嫁了!”
黄子际面有愁容,看待阿绵的眼神里含着不舍和心痛,却仍是拂袖而去,丢她一个人在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群里。
阿绵也不是只晓得哭的,目睹了黄子际离去,她便脱掉了鲜红的外袍,扬手甩在了墙角下的排水沟里,站都站不稳了,还记得住要回家,在众多人心各异的眼刀下捡起了一个背篓和两个灯笼,拍了拍上面沾住的泥沙,镇静自若地走进了张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