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书竹理所当然道。
苏慕春微微摇头,笑着反问:“那么,你连最最简单的东西都没有做过,甚至,可能都没有做好,却妄想能直接跳到更高层?”
黄书竹摆出的准备力争辩论的认真神色瞬间瓦解。
“哝,你看看这稻田里的稻苗。实话说吧,插秧是最最简单的一项工作,无非就是注意下前后左右距离还有插进去的深度。往后的施肥、翻土……都比现在讲究多了。”苏慕春说着晃晃手指头,忽然正色道,“你知道你这像什么吗?你这就像觉得插秧太简单所以一点也不想干,而只想靠施肥和翻土就能收获粮食似的。”
黄书竹张大嘴巴,又迎下一记重击,呛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慕春还在继续着:“当然了,我的比喻可能并不恰当,因为感觉听你说的,并不是一定要画人之后才能画风景……但是,连最简单的都没尝试过,你都不觉得遗憾吗?”
“我……”黄书竹答不上来。
苏慕春的话字字珠玑,细想来却又在理。他向来自诩手法技巧高超,跟随师父学画那么多年,真的几乎从未触及过人像。如今想来,当年,貌似就连师父也真的提醒过,让自己莫要疏忽这一方面,不同的对象均要有所尝试。
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些劝告抛在了脑后的?
“而且,听你的意思,你一直在四处流浪。见到的人间冷暖肯定比那些山河更多,难道就从来不想把那些人的模样画出来吗?”苏慕春摸摸下巴仍在反问,“比如说那些好心帮助过你的人,那些对你冷言冷语过的人。他们的模样一定也是完全不同的吧?即使是对你好心的人,肯定也有不同的气质,这些你都可以画出来吗?”
黄书竹恍然的神情更甚,他讪讪地缩起脖子,羞愧难当。
是啊,那么高高在上批评着人像简单,可当苏慕春抛来这么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时,他却惊讶地发现,他除了摇头,根本没有第二种答案。
羞愧意染红耳根,黄书竹僵硬地摇摇头。
“所以啊,你都没尝试过呢,就在这里看不起画人像。”苏慕春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叹气道,而后安慰似的拍拍黄书竹的肩膀,颇有种苏老的风范,“没事,现在知错还来得及。开始尝试吧,我们这村子里的人,都愿意给你当练习素材。等你什么时候能把我们都画得很传神就可以了!”
“那……”黄书竹忽然玩心大起,“那我要是一直画不好呢?难道在你家白吃白喝一辈子啊?”
“你要是能厚着脸皮,我们也不缺一副碗筷。”谁知苏慕春不卑不亢竟直面接了下来,甚至还调侃了回来,“说实话,我爹娘一直可惜着没生个儿子,跟我开过玩笑说干脆招女婿上门当半个儿子呢。”
果然,黄书竹偷鸡不成蚀把米,刷一下红了脸。“什、什么跟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瞎说话!”
谁知苏慕春忽然一下子蹦起来,调皮地冲黄书竹做了个鬼脸:“嘿嘿,看你紧张的样子,看吧,人像真的很难的哦!你可要加油画!”语罢,她一溜烟跑回了稻田里。
黄书竹愣在原地,脸上那抹红色还未褪去,忽而捂住脸低下了头。
其实,他害羞并不只是因为这个玩笑本身,而是当他听到这个玩笑的刹那,竟没有来由的兴奋起来。
果然自己……已经没救了吗?黄书竹看着苏慕春忙碌的背影,渐渐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