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和尚也不知道唐朝来的老爷是怎么回事,既然是道人传了僧官的口谕,一个个便收拾得齐齐整整,摆班出门迎接,有的披了袈裟,有的着了褊衫,还有的便穿了一口钟直裰,十分穷的,没有长衣服,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
孙悟空说道:“和尚,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和尚见他丑恶,忙说道:“爷爷,不要打,等我说。这是我们城中化的布,此间没有裁缝,是自家做的个一裹穷。”
“一裹穷?嘿嘿嘿,真是好名字啊!”孙悟空一边笑着,一边驱赶着众僧人,出山门前跪下。老和尚是这群僧人的首领,却又不是住持,只是朝廷任命的僧官,但见他磕头高叫道:“唐老爷,请方丈里坐。”
陈玄奘得意地看着他前倨后恭的样子,正要出言奚落,没想到猪八戒先开口了,说道:“师父真是老大不济事啊,你进去时,泪汪汪,嘴上挂得油瓶。师兄进去没多大一会儿,就教他们出来磕头迎接了。”
陈玄奘被猪八戒抢白一通,却也不着恼,只是说道:“你这个呆子,好不晓礼!常言道,鬼也怕恶人哩。”
孙悟空说道:“师父,这帮和尚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没打断他们的腿,已经是他们的造化了。”
陈玄奘朝孙悟空点点头,眼神中尽是赞许之意,又上前对众僧人道:“列位请起。”
僧官叩头道:“老爷,若和你徒弟说声方便,不动扛子,就跪一个月也罢。”
陈玄奘说道:“悟空,不要打他。”
孙悟空说道:“我还没来得及打他呢,如果打了,他们这会早没命了。”又凑到僧官耳前,说道:“你乖乖服侍我师父,自然不会打你。”
僧官连声称谢,带着众僧人起身,然后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抬着陈玄奘,驮着猪八戒,挽着沙和尚,一齐都进了宝林寺中。
僧官又问道:“老爷是上国钦差,小和尚有失迎接。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动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还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
陈玄奘说道:“吃素。”
僧官看着孙悟空,说道:“徒弟,这个爷爷应该是吃荤。”
孙悟空说道:“我们都吃素,打从胎里就开始吃素了。”
僧官说道:“爷爷呀,这等凶汉也吃素!”
有一个胆量大的和尚,近前又问:“老爷既然吃素,煮多少米的饭方够吃?”
猪八戒说道:“小家子和尚,一家煮上一石米。”
那和尚都慌了,便去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高掌明灯,调开桌椅,管待师徒四人。吃罢了晚斋,僧官又安排两个道士去喂马,几个道士去把三间禅堂打扫干净,铺设床帐。道人听命,各各整顿齐备,又来请陈玄奘安寝。
师徒四人牵马挑担出了方丈,径至禅堂门首看处,只见那里面灯火光明,两梢间铺着四张藤屉床。孙悟空见了,唤那办草料的道人,将草料抬来,放在禅堂里面,拴下白马,教道人都出去。陈玄奘坐在中间,灯下两班站立着五百个和尚,都伺候着,不敢侧离。
陈玄奘欠身道:“列位请回,贫僧好自在安寝也。”
众僧却不敢退去,僧官上前吩咐大众:“伏侍老爷安置了再回。”
陈玄奘说道:“可以了,可以了,你们快回吧。”
众僧人这才离开了禅堂,师徒四人便收拾睡觉,陈玄奘说道:“徒弟们走路辛苦,先去睡下,等我念会儿经。”
孙悟空说道:“师父差了,你自幼出家,做了和尚,小时的经文,哪本不熟?却又领了唐王旨意,上西天见佛,求取大乘真典。如今功未完成,佛未得见,经未曾取,你念的是哪卷经?”
陈玄奘道:“我自出长安,朝朝跋涉,日日奔波,小时的经文恐怕生了,今夜得闲,等我温习温习。”
猪八戒说道:“猴哥,你忘记了吗,乌巢禅师在路上传了师父一卷《心经》。”
孙悟空问道:“师父,那心经你可有所悟?”
陈玄奘说道:“有所领悟倒不敢说,只是每逢苦厄之时,念诵此经,便让我心境平和,最后总能度过苦厄。”
孙悟空说道:“师父,总能度过苦厄,还不是俺老孙打跑了妖怪,救你出来?”
沙和尚说道:“师父,我先睡了。”
猪八戒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要聊到天亮呢。”
三人各往一张藤床上睡下,陈玄奘掩上禅堂门,高剔银缸,铺开经本,念一会《梁皇水忏》,看一会《孔雀真经》,只坐到三更时候,却才把经本包在囊里,正欲起身去睡,只听得门外扑剌剌一声响喨,淅零零刮阵狂风。他怕吹灭了灯,慌忙将褊衫袖子遮住,又见那烛火或明或暗,便觉有些心惊胆战,此时又困倦上来,伏在经案上盹睡,虽是合眼朦胧,却还心中明白,耳内嘤嘤听着那窗外阴风飒飒,又闻得禅堂外,隐隐地叫一声:“师父!”
陈玄奘抬头观看,只见门外站着一条汉子,浑身上下,水淋淋的,眼中垂泪,口里不住叫:“师父!师父!”
陈玄奘站起身,问道:“你难道是魍魉妖魅,神怪邪魔,夜深来此戏我?”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很是害怕,继续嘴硬,说:“我可不是那贪欲贪嗔之类,我本是个光明正大的僧人,奉东土大唐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又觉得应该搬出徒弟们来吓吓这个鬼魅,“我手下有三个徒弟,都是降龙伏虎的英豪,扫怪除魔的壮士。他们若见了你,碎尸粉骨,化作微尘。好在我有大慈悲之意,方便之心,你赶紧潜身远遁,别上我的禅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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