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真正地彻底地明白。
在最开始的时间里,青伦甚至还一度感到怨怪,怨怪修伦的绝情,可那样的思绪一闪而过,到最后便只剩下对自己的怨怪和憎恶。
孩子没了,几间小小的屋子里,虽然没有了曾经为孩子感到忧虑的灰霾,却又升起另一重浓雾,雾里,是层层挥之不去的孤凉和萧寂。
一年过去了,青伦和灵修再这一年内几乎没怎么说话,一开始青伦气灵修,可是渐渐地当越来越漫长的白昼和夜晚让她越来越清楚地知道修伦已经不在的事实时,心中的怨气便化作浓稠却又无法言说的悲伤,在心里如同一张网,如同独自运行的月亮不得不接受来自太阳的惨白清冷的寒光。
灵修其实也是无比悲痛的,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离别以及失去的悲痛呢,只是他太善于掩藏,他既不是完全的刚毅,更不是完全的软弱,他是那种因柔而刚的人。正因为柔,所以体会到青伦如今失去自我的悲伤,因此他变得更加坚毅,以至于从表面上你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感到伤痛额痕迹。
以往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灵修掩藏在心底的感知的青伦,此时此刻也好像是盲了聋了一般,又或者是,她是选择性地忽略了她用直觉感知到的灵修的无奈与深埋心底的痛楚。
正因为灵修如今的刚毅,让青伦似乎更加怀疑灵修对于自己孩子的热爱以及对于自己的热爱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是灵修还是每天都会从野外给她带一束美丽的花回来,细碎洁白的荠菜花,清丽多姿的虞美人,脱俗高雅的山茶花……以前不会做饭的他现在也细致地研究厨艺,一条鳟鱼他有十几种烹调方法。青伦经常去海边,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以至于忘记了打扫,忘记了叠被子,忘记了给院子里的小草小花浇水、给本来已经放生现在又回来了的白鹤和梅花鹿喂吃的……这些所有青伦忘记的灵修都给做了,没有丝毫怨怪的神色,他默默地做着,青伦回来的时候家里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灵修依旧每天对着她温暖的笑着。
可是青伦却觉得一切就如同在做梦,这一切都显得并不真实,她觉得自己似乎生活在一个幻象里。她被人创造出来,在幻象的世界里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青儿,吃饭了。”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青伦准备去海边。
“……”他放下筷子,神色异常痛苦。
青伦刚刚走到院门口,却被突然奔过来的灵修抓住了肩膀,他神色痛苦而又严厉地质问:“一年了!青儿,一年了……”说着他垂下头来,似乎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此刻爆发出的悲痛:“青儿……你要多久才能够原谅我。”他缓慢的言语中竟然带着哭腔。
“……”青伦有些不知所措,她似乎被这猛地一拉给拉回了现实,从梦境之中拉回了真实的存在,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眼前此时此刻正站立着一个有血有肉却心神俱损的男人自己的男人。
“青儿……”他抱住她,用尽生命所有的力气拥住她,声音沉重而沙哑地说:“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
“……”青伦抬起两只手,想要回抱着他,可又迟疑着。
“……”他心中有太多话想说,他想说这样冷漠的惩罚他已经不能够再承受了,他想乞求她的原谅,他想告诉她他爱她,怎样都好,就是不要她的冷淡和漠然。可是正是因为太多想说的了,以至于这些话在脑海中一句一句地被下一句替代,因此慌乱地不知怎样说才好了。他想要吻她,吻遍她的全身,可是又担心冒渎她,担心她会因此而更加厌恶他。
他们沉默着。他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无法自持的战栗。
“你在发抖。”青伦发出喑哑的声音。
“我……”他抱她的力度更大了,似乎有什么扼住了喉咙,可是立马他又接着说:“我害怕,害怕失去你……”
青伦萧凉的脸上留流下两行清泪,鼻子蓦然阵阵发酸。她抓住灵修背后的衣服,死死地攥着,形成长长的深深的褶皱。她把头轻放在灵修的肩上,低声地饮泣,努力地抑制,慢慢地,竟歇斯底里地痛苦起来,无尽的泪水如同泉涌,沾湿了灵修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