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足以伤筋动骨,沈丫头思路天马行空,最近一直致力于手工小作坊的联合,说是要搞什么市场经济,激活手工制造业,老臣不懂,不过似乎不是一件坏事儿,也未曾阻拦,当然也未曾相助。沈凝儿赚钱厉害,花钱也着实令人叹为观止,经常豪掷捐赠万两银子铺桥修路,只要求一件事情,用最好的料,修最宽的路,如今太安城四通八达的道路多是沈凝儿出资建造,从承德到太安城的驿道已经足足五丈宽,沈丫头还觉得窄,命人一再拓宽,老臣离京之时,那条驿道已有十丈有余。内库已经富到如此程度,沈凝儿天天喊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没钱。为此宫里有句玩笑话,世间最矫情的事情是什么,说自己丑的皇帝陛下,喊自己没钱的沈姑娘。”
李元昊摸了摸鼻子,沈凝儿果然有趣。
“实不相瞒,偶尔老臣都要弯腰屈膝去找这丫头借钱,朝廷管家做到这份儿上,老臣汗颜不已。”索碧隆开口道。
“这么厉害!怪不得沈凝儿能够在太安城混的风生水起,大学士都要去借钱,有钱真得可以为所欲为啊。”李元昊说道,一手拖着下巴,突然想起内库是自己的,忍不住嘿嘿偷笑:“朕真有钱啊。”
一老一少聊完,李元昊正准备上车离开。
“陛下,请慢等!”司马夫人突然开口道,身后两旁走出两个小丫鬟,一人手里端着一壶酒,另一人手中擎着一个大碗:“陛下,城内百姓准备了自酿的西北农酒聊表心意,请陛下、中堂大人、大学士,饮过酒再走吧!”
李元昊退下身子,中堂大人和大学士跃跃欲试,早就听说西北农酒清而烈,但是索贵妃一直在一旁盯着,那夜醉酒喝得也是江南来的清酒,滋味不足,不足以让两位大人感慨无憾。今日机会难得,再不饮此西北酒,此行有遗憾,两人同时伸手去取酒碗。
啪啪两声,皇帝陛下突然打掉两位大人伸出的手:“身子什么情况,自己还不清楚,嘴馋到如此程度,也是服了你们俩了。今日的酒,朕替你们喝了!”
中堂大人和大学士眼中有些许委屈。
一手接过酒碗,李元昊低头看了一眼,碗中酒水清澈见底,但是在李元昊眼中无异于一头洪水猛兽,张牙舞爪,一股浓烈的刺鼻味道钻入鼻子中,不会饮酒,也不是我的错啊。皇帝陛下揉了揉鼻子,若是喝下此酒,死了咋办?一瞬间,心头涌起一股想说遗言的冲动。
举碗到嘴边,再放下,如是三次,李元昊计上心头,感慨道:“这酒代表了诸位心意,朕喝一点就少一点,哎,都有些舍不得喝了!余庆,给朕装好,朕要慢慢品尝,细细咂摸!”
司马奕感动异常,眼中有晶莹剔透的泪花,不顾手上伤势,一把抓过酒坛,给皇帝陛下倒了一个满溢:“陛下,您尽管喝,不用舍不得,只要您想喝,微臣一定给您准备好,送去太安城!”
李元昊低头看了一眼酒碗中的酒水,又抬头看了一眼司马奕,咬着后槽牙说道:“司马将军,忠臣啊!”
司马奕擦擦眼泪:“陛下谬赞了,微臣当不起忠臣两字,都是微臣应该做的,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李元昊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是为了皇帝尊严,只能勉为其难仰头喝干,酒入嘴巴,如火辛辣,顺着喉咙直通脾肺,一股热浪腾空而起,皇帝陛下双颊之上玄起两朵绯红,脚步也有些虚浮,眼泪都快被辣出来了。西北农酒猛烈,酒劲强劲,刚一入口,已经上头,像是李元昊这般本不会饮酒的愣头青,一碗酒下肚,没有醉卧当场,足以证明皇帝陛下是新一代修行习武里面的翘楚。
出城之前的早餐,李元昊先后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小米粥,一个鸡蛋,两块糯米糕,两碗豆浆,四根油条,还有一小碟腌制的酱黄瓜,萱儿手脚慢了些,烙出来的葱油大饼慢了一刻,皇帝陛下已经吃饱吃好,嗅了嗅鼻子,扶桌而起,跳了跳,把吃下去的食儿向下颠一颠,又啃了一张葱油大饼,再加上此时此刻一碗酒下肚,滋味非凡。
“好,陛下海量,司马奕佩服!”一时间忘了君臣之分的司马奕又满满倒上一碗:“陛下,这第二碗是为中堂大人送行的。”
李元昊哦了一声,脑袋一团浆糊,分不清东南西北,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一个酒嗝,仰头再喝干,此刻在皇帝陛下眼中,整个世界色彩斑斓,五颜六色,天旋地转,眼前一切慢慢升腾漂浮,如在云端。
扭身看一眼余庆,李元昊哈哈大笑:“哟,余庆,你怎么三只眼睛了?来,朕给你抠下来一个!”
众人知道皇帝陛下已经醉了,不敢再耽误行程,拉扶着李元昊向马车走去。
李元昊挣脱众人,向前一伸酒碗,一根手指头指天:“司马将军,再给朕来一碗,一大碗!”
司马奕左右为难,正不知如何去做,李元昊夺过酒坛子,晃晃悠悠给自己倒上,仰头再喝:“这一碗是给大学士送行的,朕不能不喝,朕必须喝!朕还要替柔儿再喝一碗,不,朕要替柔儿喝三碗!柔儿,人生太长,时光太久,日子太难熬,朕对不起你,朕害了你啊!”
场间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
不知为何,李元昊心头升起一股怒火,狠狠将手中碗摔在地上,碗没烂,她又补上了两脚:“连你也欺负朕,连你也欺负朕,朕踩烂你,踩烂你!”
不远处的汪嗣英攥了攥手中的马鞭,静默清浅。
索柔躬身以示歉意,微笑着扶李元昊上了马车,将皇帝陛下安顿妥当,叮嘱李秀策和萱儿两句,主要是皇帝陛下的起居习惯,萱儿一一记住,她以为自己对陛下已经足够了解,但是和索贵妃比起来,差得很远。
而索柔自己走上另一辆马车:“中堂大人、爷爷,我们走吧。”
一辆马车东去,两辆马车西去。
索柔不悲不喜,掀开帘子,望着西去的马车,索碧隆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儿,你有一个好夫君。”
“柔儿知道。”索柔点点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喃喃自语:“陛下,臣妾在太安城等你回来。”
她不知道,这一等便是一辈子。
那忍不住的一眼,便是最后一眼,便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