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飞溅,离开的父皇和母后,夜里的低声呜咽,风里的窃窃私语,秀策无休止的哭喊,像是一个跨不过去的梦魇,最终都汇聚成一道耀眼的白光。
“那个雪夜不简单,人间所有的天上人绝大部分去了太安城,目的便是你的父亲,而孔家灭门也发生在那一夜。”陈景琰平静的说道:“当然也有人置身事外,比如岳麓书院顾远长、西域慕容峰、西楚诸葛唯我,但是绝大多数人间天上人集体入太安城,当然澹台国藩、洪龙甲、宋君毅、赵督领、楚人凤等人也站在了你父亲一边,仅以那个雪夜而言,这些人是逆天而行,入太安城的天上人才是天命所归。”
李元昊沉默不言,眼神中却有浓浓的悲伤,父皇未曾留下一点只言片语让她解读,南梁皇帝所说所言,她又不得其法,若是苍天真有意识,我又该如何去做。
“魏梁划江而治,顾远长曾经说我眼瞎耳聋,那时的我正处在人生巅峰,麾下谋士将领不计其数,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那时的我的确眼瞎耳聋。”陈景琰说道,这个皇帝太没有皇帝应该有的性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些年我一直苦苦思索,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人间之上必定有另一个意识,那便是天意,你父亲反抗的便应该是那道天意,至于天意以何种形势存在,我不知道。”
“你的父亲不是一个具有开拓精神之人,有些懒惰,也有些随遇而安,既然他决定逆天,必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也许触及到了这个世界的根本,但是什么呢?思索多年,我未曾了解。”
指了指不远处的陈洛妍,南梁皇帝开口说道:“我是天选之子,那么我的儿子又是什么?建业有帝王相,石秀懂得进退隐忍,但他们还都在这个世界范围内,唯独我这个男扮女装的三儿子,似乎不同,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奇怪的画面,说些奇怪的话语,若是如此,只能归结为臆想,但是他能将闪现的画面具象化,他所说的那些胡言乱语具有严密的逻辑性和自洽性,所以那些东西应该有一个具体的源头。”
李元昊也望了望陈洛妍,这个贱货不顾周围众人的眼光,送过来一个飞吻,李元昊攥了攥拳头,忍住打人的冲动。
南梁皇帝再次苦笑,无可奈何:“以往我认为洛妍是煌煌天道里的一条漏网之鱼,是天意不可预测干扰之人,会是那个破局之人,但是洛妍脑海中闪现的画面,说过的话语很生活琐碎,很有温度,并不是意识规则的集合,他的逻辑和思维跳跃,并未遵守特定的原则,所以他不太可能成为天意,天意应该冰冷、沉默、冷酷。”
李元昊点点头,的确如此,陈洛妍口中出现的“二路汽车”、“亲”、“汉堡包”、“睫毛钳”都十分普通,即便是那一幅《千里江山图》都十分具有生活气息,而天道不会如此。
“今日看到你,我突然觉得你可能是那个破局之人。”
“我?”李元昊伸手指了指自己,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如何去做,被隔江对立的南梁皇帝如此看重,李元昊很无语。
“并非你出众,而是经历奇特,你的父亲是大唐皇帝,你经过了那个雪夜活了下来,诛杀了澹台国藩,而且十年未曾一见的天葬,出现在你的先生孔唯亭身上,洛妍对你的痴迷,似乎天意在助你一臂之力,眷顾你,但又好像在阻挠你,给你设置了层层艰难险阻,着实让人猜不到,看不透。”陈景琰语气清淡:“或许,我又错了。此生至此,我已无所求,只求能和那一道意识有一次谈话,问一问心头诸多疑问。”
一个帝王的不以统一天下、青史留名为己任,而是独身问天,若是这般,南梁皇帝求道问长生也解释的通了,天下归属,王位争夺,不在他心中了。
“今日言语至此,朕已说完,日后之事,你自己掂量。”陈景琰恢复了称呼,走向陈洛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年来,是父皇亏欠于你,你在岳麓书院读书即可,两年时光,父皇还是能给你的。期间不要回南梁,风波大局并未定,还有暗流,你回去了,不安全。”
陈洛妍点点头,并未言谢感激,脸色却变得异常严肃:“有一件事情,我要问你。”
“父子之间,并无间隙,你的一切疑问,父皇都会解答。”陈景琰说道。
“你可曾爱过我娘亲?”
陈景琰微微一愣,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开始爱过,后来日子久了,父皇有些忘了如何去爱,只看到江山社稷,帝位王权,除了自己谁都不爱,再后来你娘亲走了,心头失落,才知她的好,知晓你男儿身之后,那时我最爱你娘亲,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可以如此。”
“你没有说谎。”陈洛妍突然红了眼睛。
微微一笑,陈景琰又拍了拍陈洛妍的肩膀:“没有必要说谎,你娘亲走后,父皇没有追谥她为皇后,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必要,你的娘亲不在乎的,多做了反而不美。当年你中毒之事,不是詹氏所为,这点父皇心知肚明,只是想替你和你娘亲出口气,给你看,也给你的娘亲看,你不要怨恨詹氏,想来你也知道这点,詹氏虽傻,但是不蠢,下毒这等鬼蜮伎俩,她还不会去做。”
陈洛妍又点了点头。
陈景琰欣慰一笑,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脸色一秉:“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南梁皇帝身形一闪,刹那出现在李元昊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间不容发点在了北魏皇帝的眉心之处。
李元昊心头一惊,忙提起气息,但是一切都晚了,体内阴阳双鱼流转停止,绿色幼苗摇摆不定,下一刻,她体内的雪山气海摇摇欲坠,倒转过来,有四分五裂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