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将军的救赎 3

我从未向任何人说出这段往事，即使是我的母亲，它象一口漆黑见不到底的深潭，每当想起它，便会被它的漩涡吞噬，拉进冰冷的地狱里。

    “姨夫去世后，小姨来到我家和我们同住。她又美丽又温柔，手特别巧，总是给我做好吃的东西，亲手给我做漂亮的裙子，每天放学，她都在校门口等着我，接我回家。后来，她在镇上的被服厂找到一份工作。被服厂的厂主是位鳏居的男爵，小姨长得那么美丽，人们经常看见男爵大人找她聊天，人人都猜测有一天她会成为男爵夫人。

    有一天，厂里发生事故，小姨的脸被烫伤。在医院里医治了很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总算治好了，但脸孔却毁了容，再也不美丽了。每次看到她的脸，我都会把眼睛移开，她跟我说话，我总做出不耐烦的样子，然后跑掉。一天早上，小姨做好了早餐，等我吃完，帮我收拾好书包，送我出门。出门的时候，小姨带着恳求的语气问我：“辛迪，放了学早点回家好吗？我给你做好吃的点心。”自从她毁容后，再也没有去学校门口接我，镇上的孩子都害怕看见她的脸，大人也躲着她，每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非常孤独，最高兴的时候是给我和弟弟们做好吃的东西，看着我们吃得开心，她便会也很开心。当时，我撒谎说：“放学后要到朋友家做功课，不能早回。”然后就背着书包跑了。我甚至没有和她说再见，没有谢过她为我做早餐。那天，我故意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里的时候，小姨已经死去多时了。”

    我呜呜的大声哭，所有的遗憾和懊悔随着渲泄而出：“如果我那天早早回家，什么都不会发生。如果不是我每次看到她的脸都害怕得躲开，小姨就不会绝望的自尽，明明我是世界上她最亲的人啊，却对她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脸孔变成什么样有什么要紧呢？小姨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待我，一样爱我，可是这些美好的地方我都没有看见，我只看见了她被毁掉的脸。我是个多么冷血无情、眼盲自私的怪物啊！”

    所以，玛丽阿姨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对她犯下的过错，我永远不会得到宽恕，我的心活在阴暗的地狱里，煎熬。

    将军拍拍我的后背，他没有安慰我，也不替我解释，他开始讲他的一段故事：“我受了重伤从前线撤下来，在克罗托车站中转的时候，偶遇一位美丽的女孩。当时，我正在吐血，我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那位美丽的女孩走过来，用她的袖口替我擦去血污，一点也不在意为一位陌生人弄脏自己的衣服。她拥有世界上最温柔最动听的嗓音，她对我说：‘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能见到最好的医生。’她的话给了我希望，我咬牙挺下来，希望在下车的时候让她看见我还活着，不让她失望。很遗憾，下车时我没有见到她，但裁决神安排的每一个偶然都必有他深远的用意，所以，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当那个时刻来到，我要让她看见我强壮的站起来。因为有这样的期盼，我活了下来。“

    将军用袖口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带着感恩，郑重的说：“你瞧，其实是那个女孩救了我一命啊！这样美丽的女孩，神一定会眷顾她，让她活在神的荣光里。”

    我被他的故事吸引，渐渐忘了自己的事，忍不住好奇的问：“那后来怎样了？你找到她了吗？”

    将军便大笑：“小傻瓜，那个女孩就是你呀！从你走进我的病房说第一句话，我就认出来了。”

    心底里，似乎有块冰冷僵硬的巨石松动了，那一瞬间，我感到一种全新的解放。

    将军不仅在战场上救了奥古斯塔王子和许多将军们，现在还在试图救赎我这个小女孩。我忍不住想：我要好好照顾他，让他早日康复。当他健康的走出医院的时候，也许我罪孽的灵魂会得到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