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原汁原味保存下来的这些古建筑透着一种别样风骨。
很多人家的大门门楣上都挂着木牌状的或是做成砖雕镶嵌在墙上的“都哇”(一种用阿拉伯文字书写的祷词)。祷词有的是清真言:万物非主,唯有真主。有的是“太斯米耶”:奉普慈特慈真主之尊名。
在周边一栋栋新式居民楼的铁壁合围下,古老的东关全面沦陷,显得过分冷清、僻静,仿佛早已被喧嚣的城市所遗忘。
偶尔走过去一个步履蹒跚、踽踽独行的老人,或是三三两两的游客驻足拍照,还在提醒童狡,这片神秘的区域并非了无生机。
这方净土孕育了多元文化的火种,时刻召唤着那些传奇工匠们的不朽灵魂。
街道深处有一家老字号锁匠铺,名曰丁锁头铺记。
锁匠师傅是个精神矍铄、技艺高超的茴族老者。
老主顾们也像称呼他家先人那样称呼他“丁锁头”。
这制锁开锁的手艺传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二十五代了。
当我第一次站在锁匠铺前时,我想到了爷爷曾给我讲过的童氏家族与城关某个神秘的锁匠世家之间发生的故事。
我问过爷爷,如何才能打开乾坤印,爷爷一直讳莫如深,只是露出略带深意的笑容说了一句谜语:一人打伞。
对于这个四字迷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次我无意间路过丁锁头的铺子。我凝视店招上那个“丁”字良久,仿佛顿悟般豁然开朗,欣然而笑。
我经常光顾丁锁头的小店,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摆弄锁件,在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小锤发出的敲打声中,我一站就是一两个钟头,每次都看得如痴如醉。
丁锁头是个虔诚的慕斯临,他每天都要去昭德古街南端路西的真教寺(清真寺的一种,始建于元大德六年,中国三大真教寺之一),在老阿訇的领拜下做足五拜功。
在他们那个社区的信徒中间,他是唯一一个秉承真主旨意做全了念礼斋课朝五项功修,从而终生免除火狱惩罚的人。
Q州境内有将近四十多个少数民族,其中尤以茴族人数居首(约占全市总人口的近二十分之一),各种文化风俗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碰撞交融,激荡出一段风起云涌的历史传奇,谱写了一曲辉煌灿烂的文明之歌。
经过了六百多年的民族大融合,Q州茴族同胞除了宗教信仰略有不同外,其生活方式与汉族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们既过本民族的传统节日,也过汉族的传统节日,但更多时候还是选择了后者。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干脆放弃了慕斯临身份,或者只在三大节(宰牲节、开斋节和圣纪节)的时候去清真寺象征性地参加一下会礼,捐点乜贴(心愿、举意、决心的意思,相当于善款),做做功德,仅此而已。
真教寺坐西朝东,背向Y教圣地麦加的“克尔白”(天房,慕斯临在做礼拜的时候都要面向克尔白的方向,因此全世界的清真寺坐向自然就要背对克尔白),它集中国古典建筑与阿拉伯建筑艺术特色之大成,见证了Q州茴族六百多年生生不息的奋斗史。
其门楼高耸,是单檐歇山顶,镶嵌精美砖雕,用经文、花卉纹饰拼接出龙凤呈祥等图案(Y教认为真主安拉乃宇宙间唯一神灵,故不准在清真寺建筑上直接雕饰任何带有偶像色彩的东西,其中也包括人和兽的形象)。龙的两只突出在外的眼睛竟然是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古代的劳动人民可谓匠心独运!
仿木结构的朱漆大门立于拱卷式门洞之中,两侧八字墙如同苍鹰展翅,还有两座朱漆小门分列大门左右,整个门面通宽三四十米,大门对面是一座精美的照壁,整组建筑布局精巧,看上去十分气派。
大门门洞上方,“真教寺”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空中鸟瞰,三进院落,古柏参天,银杏环绕,二门(仪门)是单檐硬山顶,二门以内礼拜大殿规模宏伟,庄重典雅,幽深静谧。
殿顶起伏,屋脊施吻兽,檐角垂挂风铃,铃铛无舌,风吹过静若无声。
前殿、中殿、望月楼(宣礼楼)排列在一条中轴线上,层层递进,逐级升高。主体建筑呈“主”字形,下面一横为前殿,中间一横为中殿,上面一横为望月楼,中间一竖为甬道,而那一点则是望月楼后部的“米哈拉布”(壁龛)。
大门与二门之间设有经学堂(小学班经学生上课的地方)、二门后树立着一座至圣百字赞碑亭(上刻洪武皇帝圣谕)、礼拜大殿前面两侧各有一座配殿(大学班经学生“海里凡”学习的地方)。
童狡每次从锁匠铺出来后还要往南逛一逛,他会打真教寺前经过,然后驻足凝视着门额石匾看上一会儿,突然起风了,继续踱步向南……
丁锁头不排斥本民族以外的任何习俗,但是也牢牢守住了自己信仰的东西。有一次,我粗心大意将那个用水晶包裹着小石佛的防风打火机遗失在店内,被丁锁头给捡到了。
丁锁头第一眼看到小石佛时,不禁大惊失色,进而变得有些魂不守舍了。
不过当他把小石佛物归原主时,我看得出来,他眼睛里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Y教和佛教是两种教义完全不同的宗教,我不知道这位温文尔雅的老人为何会对佛教事物与文化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
也许他在小石佛身上挖出的秘密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跟他混得越来越熟,我也越来越觉得他可能跟我的家族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曾试探着问过他,但他总是答非所问,或者干脆避而不谈,他只说我们之间有缘。缘分到了,一切谜底自然会揭开的。
据丁锁头自己透露,他其实无儿无女,是个典型的孤寡老人。他眼见自家祖传手艺将面临失传的危险,自是心中颇为感慨与无奈。这不禁让我联想到我爷爷因自家石匠技艺断送在自己手里的那种难以名状的心酸。
他见我有心学艺,便教我开锁,他话不多,我也从不多问,我们彼此之间基本靠眼神交流,保持着某种默契。
我不只把他当师父,他也不只把我当徒弟,我们更像是一对忘年交。
他懂我,我懂他,如是而已。
我很快就学会了开锁,技艺与日纯熟,再加上我爱钻研,不断改进“万能钥匙”,慢慢地能打开的锁的种类也越来越多,后来几乎没有什么锁能难倒我了。
我每打开一把锁,就觉得像是解开了一个心结。这世上还有多少打不开的锁,还有多少难解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