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继泰跟我说了,那棵树本来就是你家的,我不过是勾下来晒了晒。”
“那棵树可高着呢,也亏你能够够得着。”
郝继泰媳妇抿了下嘴:“我从小就胆子大。那时候还没有肚子里的孩子,身子也轻盈,没费什么劲。”
我瞅了瞅她的大肚子,瞅了下她仍然红肿着的眼睛,不由得问道:“大嫂,你这也快生了吧?难道我继泰大哥到了现在还舍得惹你生气?”
“预产期是今年年底。”郝继泰媳妇咬了下嘴唇,“其实,也不为什么大事,就是拌了几句嘴。”
我点了下头,刚准备附和,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把刚才一直努力装出来的平静神色收了回去,神情黯然地说:“其实,就日常生活中的这些不起眼的小事才叫人伤心呢,因为你天天身在其中,想躲也躲不过。咱平常老百姓过日子,难道不都是鸡毛蒜皮、针头线脑的小事,咱们又能碰上什么大事呢?银行里今年印多少新钱,国家主席明天去哪个国家访问,咱也做不了主是吧?”
我将嘴角往上一弯:“大嫂说得可真幽默。”
“唉,”她叹了口气,“还幽默呢,哪有心思呀?我整天真能叫郝继泰这个熊东西气死,你说你本来在那好好的,下一刻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惹点气生。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可能也看见了,今天一天只要一想起来我就生气掉眼泪。仔细想想还真不为什么大事,可是我就是觉得伤心。”
“我继泰大哥又欺负你了?”
看郝继泰媳妇这话头是不吐不快,我虽然不好奇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
郝继泰媳妇轻轻地揉了揉肚子,打开了话匣子——
“上次为拉饭橱的事刚跟我吵了一架,这才几天呢,驴脾气又上来了。想想真是叫人伤心。我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摊上了这么个驴东西。”
“嗯,我继泰大哥脾气是有点不好,也难怪你生气。”
“唉,你可不知道,他要是想哄人,也能把人骗进胡黍(高粱)地里热死。”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我继泰大哥怎么骗你了?”
郝继泰媳妇还挂着泪痕的脸上显出一抹喜色,明显是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果然,她回忆说:“哼,他哄人的话多着呢。结婚以前,有一次我俩闲聊,我问他,如果老天爷让他重新托生一次,而且不能托生成人,他想变成什么?你猜他怎么回答?”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我继泰大哥是怎么说的?”
郝继泰媳妇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她好像忘了我刚来时她还在哭泣呢,语音轻快地说:“那时候,郝继泰竟然说,只要能天天看到我,让他托生成什么都行。”
“继泰大哥就是脾气不好,他对你的感情应该是很深的。”
“是啊,那次,我可真是感动了。郝继泰让我倚在他的怀里,他脉脉含情地看着我,说‘如果老天爷让我托生成一只老虎,我就跑到你的身边保护你;如果老天爷让我托生成一颗星星,我就在你睡觉的时候守护着你;如果老天爷让我托生成一只卑微的萤火虫,我也会打着我的小灯笼给你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