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泥人的匠人叫了过来。
林伊人撩起车帘,对匠人道,“你来瞧瞧这姑娘,照她的样子捏一个泥人。”
匠人看了看林伊人,又看了看昏睡一旁的谷小扇,“大爷是要这姑娘睁眼的模样,还是眼下闭眼的模样?”
林伊人想了想,“倒是想捏个睁眼的,不过也实在难为你。”
“大爷这说得哪里话,咱们捏泥人的手艺人,讲究的就是个活灵活现,您只管说这姑娘的眼睛长什么模样,丹凤眼、杏眼、桃花眼,您说一种,我若捏得没个七八分像,绝不收您一文银钱。”匠人爽利道。
林伊人见他底气十足,便也多了些兴致,“眼睛……乌溜溜的,干净,清澈,很有灵气,笑起来有点弯,像月牙一般,像是透着亮。”
“得嘞。”匠人把汗巾朝肩头一搭,“十分面相,七分看眼,这姑娘真是个美人胚子,大爷您稍候片刻,一会儿我就把泥人给您送过来。”
“好。”林伊人放下车帘,唇角轻轻扬起。
小扇,听到了吗,有人夸你是个美人胚子,你高兴吗?
“让这街面上所有店家,把最招女子喜欢的物件都送到翯王府去。”林伊人道。
宗栎微微一愣,“王爷,这最招女子喜欢的物件,您是指衣裙,还是珠宝?”
“所有,最好的。”马车内传来温润之声,“包括彩石、连环锁、珠花、糖果、弹弓、风车……和贝壳,粉红色的贝壳。”
谷小扇的包袱,早已在宜樊的比武大会中遗失,林伊人曾见过那个鹅黄色的包袱,除了此前他所说的东西,包袱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埙。
埙……林伊人耳畔仿佛回响起芩枫苑中那幽咽凄清的埙曲。
苍茫夜空,迢迢星河,她仰首看向他,“沈东篱,你会吹埙吗?”
他教了她一首落花,她说,“落花……好美的名字。”
流水,落花,春去,如今已是暮秋。这一切,是否早在春寒料峭、草长莺飞之际便已注定?就如同他和言绪都是她的杀母仇人之子,在二十年前便早已注定。
捏泥人的匠人手艺的确扎实,当林伊人欣喜接过泥人,立刻让宗栎多赏了匠人些银钱。
乌溜溜的眼,秀气挺翘的鼻,微微噘起的唇,身形纤细,神态娇憨,虽说远没有谷小扇清新烂漫的可爱劲,但眉眼间已有七八分神似。
“小扇,”林伊人把泥人凑到谷小扇面前,“你睁开眼看看,这个泥人像不像你?”
无声无息,谷小扇依旧在昏睡……他没有忘记,在宜樊时,她曾对言绪说,想要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泥人……
两个月后,当筱安城飘起午元十四年的第一场雪,江诺一行人带着祁境返回了翯王府。
祁境的死里逃生在林伊人看来已万分庆幸,但于祁境本身而言,失去全身功力后,肩挑手抬甚至不如一个常人,自然打击极大。
聂陵孤隔三差五就会来到翯王府,不是为祁境扎针,就是给谷小扇调药,与祁境的心如死灰不同,谷小扇的气色明显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她再未说过话,哪怕一个字都不曾再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