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看来,翯王此举并非威胁,而是心存妥协之意。”
“妥协?”林涧之怒叱道,“父皇派我与工部侍郎韦鹄旦去娄焘巡查水利,我却转道来了凌波镇,若真要追究起来,本太子就犯了欺君之罪!林伊人说娄焘暴雨,无非就是想提醒本太子不该留在此处,这还算不得威胁?”
“太子息怒。”无相低声道,“太子可曾想过,翯王若是将这四个字送回筱安……”
林涧之神色微变,将宣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到地上,“所谓娄焘暴雨,不过是林伊人为解眼前危机随手一写罢了,怎可当真?”
无相道,“正因不知真假,皇上定会派人打探娄焘的情形,届时太子的行迹又怎能隐瞒得住呢?”
“你未免顾虑太多?”林涧之拂袖轻嗤,“父皇一向对林伊人戒备甚重,怎会为了他一面之词而惩戒本太子?”
“太子,”无相朝林涧之深深一揖,“娄焘物产丰饶,富庶腴厚,被誉为谆国粮仓,皇上深知该地农渔何等重要,故而才亲派太子前往巡查水利。皇上不信翯王,却不会不信五皇子,娄焘暴雨四字一旦传回筱安,皇上很可能认为是五皇子为了避免与您冲突,借翯王之手弹劾您,皇上绝不会为了此事惩戒五皇子。换言之,即便皇上追究下来,知道娄焘暴雨四字所言为虚,欲降罪翯王,也难保五皇子不会将此事揽下,更何况宫里还有个覃贵妃……”
林涧之见无相提醒自己未赴娄焘,理亏在先,心中更为恼怒,“莫非就这样便宜林伊人了?”
“陌儿以为,翯王若是有心要揭露太子行踪,绝不会等到今日。”申陌儿轻抚云鬓道,“如今谷小扇如池鱼笼鸟,翯王不过是希望太子能够放她一条生路罢了。”
“你倒是会帮他说话!”林涧之怒道。
“太子也说,皇上在等乌玠令的消息,”申陌儿轻叹,“如若回头被五皇子和翯王反咬一口,说太子有意坏了他二人计划,岂不更为被动?”
无相道,“申姑娘所言有理,请太子三思。”
林涧之怒哼一声,踢门而出。
晚霞点点,日落西山,谷小扇照例没有去藕香阁用膳,一个人坐在石亭中,小心地擦拭着埙。
林伊人缓步走入亭台,对谷小扇道,“太子的事已解决了。”
谷小扇欣喜回首,双瞳灿若辰星,“当真?”
林伊人看着谷小扇有些凌乱的发梢,淡淡道,“太子说,只罚你在这亭下吹一个时辰的埙,此事就算过了。”
“这样简单……”谷小扇面露狐疑之色,“他不会再为难阿绪吧?”
林伊人微微颔首,“我托了申姑娘前去说情,兴许太子心情颇佳,随口便答应了。”
“申姑娘怎会帮我?”谷小扇诧异,“莫不是你答应了她什么条件?”
林伊人道,“申姑娘家人患疾,我恰巧认得一个医术颇为高明的大夫,仅此而已。”
“是不是花了你许多银子?”谷小扇迟疑道,“申姑娘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林伊人浅笑,“不过欠大夫一个人情,哪里有这样严重。”
谷小扇犹豫片刻,自怀里摸出一方锦帕,铺在亭间石凳上,轻轻拍了拍,“沈东篱,你坐在这儿,我吹埙给你听。”
林伊人眸中星辉一闪而过,唇角微勾,撩袍入坐。
呜——暮霭斜阳下,谷小扇纤细的手指在埙孔间轻轻提按,肤若春雪,眸若秋水,睫如蝶翼,唇若海棠……一曲埙乐徐徐而起,余晖残照,碧水澹澹,悠远绵长,如泣如诉。
“谷小扇……”林伊人涩然道。
“嗯?”谷小扇停下手指,“我吹得不好听?”
“好听,”林伊人滞了滞,“月圆之夜前,我送你离开这儿可好?”
谷小扇慢慢放下埙,定定看着林伊人,终是一字未吐。
呜——
清风习习,幽篁婆娑,埙乐再起,却已多了沉沉幕色寥阔孤寂之意。林伊人指节微白,半晌起身,黯然踩着一地昏黄走下亭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