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了什么?一定是为了我书房中的金风玉露了。我见你袖中鼓鼓囊囊,想必已经到手了。不过是一味灵药,送了与你,那也没什么要紧。”
醉生那时以为凉梦死一定没有认出自己,所以才会放自己离开,原来,他早已知道了一切!可他却丝毫没有揭破自己!
醉生道:“阿凉,你对我还是那么好……即使你不确定我是否忘了你,你还是对我好!”
凉梦死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那微笑令醉生心痛不已,她知道凉梦死已活不了多久,便很想让他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她将鲛帕轻轻塞回凉梦死怀中,抱着他走出了合欢树洞,倚着合欢树,坐了下来。还好天色已晚,合欢树的位置又偏僻,销魂殿一时找不过来。
凉梦死望着墨色翻涌的天空,几颗星星像钻石似的游曳在夜幕之上,星光的微芒倾泻下来,他的脸隐没在明暗之中,道:“公子,你知道么?那天的夕阳好美,美到令人叹息,那时我好想和你一起看夕阳,我将你叫到窗边,可是你牵挂着别人,竟是连头都没抬一下。”
凉梦死这番话说得醉生真是心中难受,她隐约想起那时凉梦死似乎的确叫自己看夕阳,只是自己那时记挂着薄愿醒的生死,哪有心思看风景?醉生非常后悔那时步履匆匆的自己,连陪阿凉看看夕阳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没能满足他,而今,她甚至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阿凉,是注定活不到明晚,夕阳落下的时候了!
醉生内疚地道:“阿凉,你知道么?当朝阳升起的时候,就好像一个软软的咸蛋黄一样,然后那蛋黄流了满天,万物的模样,都变得浓郁起来,那也是很美很美的。我陪你一起看明早的朝阳,好么?”
聪明伶俐如凉梦死,怎会不知道醉生为什么这样说?看来自己连明天晚上都支撑不到了。凉梦死心中痛楚,面上却还是笑着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此刻已是夜半寅时,太阳再过不久就要出来了。
阿凉倚在醉生怀中,两人静静凝望着远处深色的山峦,渐渐地,天边隐隐亮了起来,万物之上笼着的轻纱揭开了一半,太阳将出未出,埋在远山之后,只是不断地放出光来。
阿凉凝视着天边,道:“公子,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想跟你一直说着话,也想跟你静静地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就看着风景就好。我想跟你做好多事,可是,一件都来不及了。”
阿凉从怀中掏出鲛帕,道:“公子,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么?”
醉生凝视着鲛帕,道:“记得。我说如果你将来拿着它找我,我便允你一个愿望。”
阿凉道:“现在它还算数么?”
醉生道:“我答应过你的,自然算数。”
阿凉道:“那么,我要你答应我,无论你失去了什么,哪怕是你最珍贵的东西,无论你处在什么样的绝境,绝不放弃生的希望,好么?”
醉生叹道:“傻阿凉,你难道不为自己求些什么么?”
阿凉低声道:“这便是为我自己求。”
醉生凝视着远方,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她郑重道:“我答应你。即使我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即使我身处绝境,也绝不放弃生的希望。”
阿凉听到,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道:“公子,我向你许了愿,这块鲛帕,还能属于我么?”
醉生道:“我既已将它送给了你,它自然永远属于你。”
阿凉道:“如此,那便好了。公子,我死之后,我不要骨灰盒,便用这块鲛帕,包着我的骨灰,好么?”
醉生心中酸楚,道:“好。”
阿凉道:“还有最后一句话,那是悲歌临死之前对我说的,他是天下第一的占星师,这句话应当很要紧罢。”
阿凉话音刚落,天边的光忽然亮得惊人,太阳从远山后挣脱出来,露出一线红边,渐渐地,那饱满的红心越露越多,最后圆满成一轮耀目的旭日。
醉生只觉万物的模样一下子浓郁起来,自己二人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之下,好像天底下从不曾有任何黑暗。醉生只听阿凉在自己耳边呢喃了一句,然后自己怀中的那人,便一动不再动,渐渐失去了温度。
醉生还是倚靠着合欢树,她仰头直视着朝阳,耀目的阳光将她刺得眼泪直流,她宁愿说她流泪是因为这阳光。她觉得怀中的重量一点点变轻,直至最后,她只怀抱着一件衣衫。然而她还是怀抱着那衣衫,注视着朝阳。
朝阳,象征着希望与重生,可是在这样美丽的朝阳下,一个最善良、最纯真的人却死去了。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念想,他化为了一团灰烬。
希望与死亡,也许总是相伴的,就如人类并不相通的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