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格、千户长阿克苏和千户长博尔塔拉。前方右侧,则坐着三个汉人,自上而下分别是:原宁夏右屯卫守备西门风、蒙古国金帐武士邬云、嵇电。
邬云、嵇电不仅是蒙古国的金帐武士,还是国师的宠信,阿巴海不能不给他们的座位。但西门风不过是大明降将、“新附军”的统领,缘何能得此“殊荣”、而且还高居邬云、嵇电之上?其中另有缘故,以后自然明白。
何唐、秦宗大步走进“演武堂”,看见阿巴海等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露出鄙夷的微笑;而对沐猴而冠的西门风、邬云、嵇电三人,则视若无睹。
“大明兵部职方司主事、宁夏总兵府守备何唐、秦宗,奉镇西兵马大元帅、宁夏总兵官夏尧之命,前来向蒙古国右翼万户长阿巴海将军下书。这是夏尧将军的书函,请万户长过目。”
何唐自怀中取出书信,送到阿巴海面前。
阿巴海接过信函,顺手放在案上,向何唐问道:“夏尧将军给我下书,所为何事?”
“将军打开一看,不就知道了?”何唐说道。
“如此说来,你们也不知道信函的内容了?”阿巴海仍然没有看信的意思。
“那倒未必。”
“既然知晓信中所说何事,何不由二位转述?也好让大家都听听。”
何唐、秦宗二人虽然知道阿巴海装腔作势,但暗中一想,也好,咱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命你交城,看你如何应答?
“夏总兵的信函其实简单,大概意思就两句话十六个字:还城之约已至期限,三日之内即行交接。”?秦宗朗声说道。
“还城?还什么城?”阿巴海故作不解地问道。
何唐早已料到他会耍赖,也不与他争辩,又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抖开说道:“夏总兵的书函将军可以不明白,将军亲笔签下的条约该不会忘记吧?”
离何唐不远的千户长阿克苏冷不防一把抢过“条约”,转手交与阿巴海,阿巴海略略一瞄,便要撕毁。
何唐冷笑一声说道:“文书可以撕毁,事实不容抹杀。将军可是瞧清楚了,你手中的‘条约’不过是一张赝品,将军所写的真迹还在夏总兵手里哩。”
阿巴海脸都不红,强辩道:“谁说我要撕毁它?不错,这是济农阿巴海签的条约,可如今我蒙古国并无济农阿巴海其人,这张条约无异于废纸,撕与不撕有何区别?”
秦宗嘲讽地问道:“难道说此人已经不在人世?”
阿巴海脸色一沉,待要发作,随即又干笑一声,点头说道:“济农阿巴海的确已不在世间,眼前的阿巴海,不过是一万户长而已。”
“这么说,将军是不打算履约守信的了?”秦宗故意问道。
“并非本将军不愿履约守信,而是官卑职微,不足以践约。”阿巴海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
“信已送达,我等告辞。奉劝将军一句,还是三思而行为好,免得误己误国。”何唐、秦宗转身就走。
“想走?本将军倒是愿意放行,但不知在座的将军们肯还是不肯?”阿巴海登时换了一副嘴脸,阴恻恻地说道。
“不准走。”
“拿下他们。”
“杀了他们,让姓夏的知道我蒙古国的厉害。”
千户长布日古德等人早已不耐,阿巴海一煽动,马上鼓噪起来。阿不日格和阿克苏已经窜到何唐、秦宗身后,准备拿人。
“且慢。两国征战不杀来使,请大人三思。”?阿尔木想到自己经常出使,唯恐坏了规矩,急忙出面劝阻。
“阿尔木大人,敌我之间势不两立,讲什么‘两国征战不杀来使’?昔年东吴孙权油锅煮了魏国来使,不是照样称王称帝?今我与南蛮开战在即,杀了他的信使,先挫了他的锐气再说。”阿不日格唯恐阿巴海被阿尔木说动,立即说道。
坐在右侧的嵇电趁机落井下石,指着何唐对阿巴海说道:“阿将军,那日我与二哥正要得手,就是此人装神弄鬼,硬是将姓陈的小子从鬼门关拖了回去,今日不能放过他们。”
阿巴海将案台重重一击,喝道:“来呀,将二人绑了,推出校场,斩首祭旗。”
“慢着……”何唐双臂一展,甩开阿不日格。
“怎么,怕死?那就跪着给本将军恭恭敬敬的磕几个头,然后将夏尧的兵力部署和盘托出,本将军饶你们不死。”阿巴海双眼望着屋顶,倨傲地说道。
“哈哈哈……”何唐大笑一声,朝西门风、邬云、嵇电三人蔑视地望了一眼,正气凛然地说道:“大明只有为国捐躯的臣子,没有摇尾乞怜的奴才。我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校场在哪里?前头带路,我们自己去。”说完,与秦宗一起转身向演武堂外走去。
“等一等。”百户长呼其巴图气喘如牛般跑进演武堂,双手捧着一个小方盒,呈到阿巴海的面前,神情紧张地说道:“大人,城外有一自称陈文祺的人,给我这个小方盒,要我赶快送交大人,说是倘若迟误片刻,大人的妻儿性命恐将不保。”
阿巴海打开小方盒一瞧,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喝退阿不日格和阿克苏,咬牙切齿地说道:
“陈文祺,又是陈文祺。”阿巴海恨恨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那人还在城外。他说要大人恭送他们的信使出城,若是见不着他们的信使,大人也休想见到妻儿。”
“可恶。”阿巴海怒不可遏,指着何唐、秦宗说道:
“阿不日格、阿克苏,带着他俩,随我出城。”阿巴海气急败坏,拔腿便走。走不多远,又回过头朝乌力罕喊道:“乌力罕,带上弓箭手,随我一道出城,其他将领各带一队人马,城头待命。”
“是。”众将齐声领命。
阿巴海带着何唐、秦宗,急急忙忙策马出城,行不多远,就见陈文祺背负箭壶,手提强弓,一人一骑立于空旷的原野。
“阿巴海大人缘何姗姗来迟?陈某在此等候多时了。”陈文祺的声音远远传来。
望着面前的仇敌,阿巴海恨得牙痒,一时忘记了出城的初衷,讥讽地答道:“尊驾就如此肯定我会出城?”
“如果连妻儿都弃之不顾,岂非畜生不如?”陈文祺这话骂的绝:不顾妻儿,畜生不如;那么顾及妻儿呢?就如同畜生了?
阿巴海气得发颤,戟指回击道:“姓陈的,是英雄好汉就在拳脚刀枪上见真章,挟妇孺以制敌,岂是君子所为?”
陈文祺面色一暗,复又哈哈一笑,正色说道:“挟持尊夫人与令郞,虽非陈某所亲为,却为陈某所乐见。若非如此,何、秦二位将军此时已是身首异处了吧?适才阁下下令处斩何、秦二位将军时,可曾想过他们两家的妇孺?”
阿巴海顿了一顿,无奈地说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勇。我妻儿在哪?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陈文祺嘬嘴长啸一声,以强弓向右后方一指。
阿巴海顺着陈文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夫人塔拉乌日娜和儿子索布德格图在一老一青两个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到陈文祺的身边。
“夫人,你们……没事吧?”阿巴海急切地喊道。
“夫君,我们没事,他们待我们很好。”?塔拉乌日娜答道。
看见妻儿平安无事,阿巴海心里稍安,遂转向陈文祺问道:“说吧,要怎样才能放人?”
“自然是同时放人了。”
阿巴海望着陈文祺手中的强弓,不无顾忌地说道:“两个妇孺,如何跑得过赳赳武夫?若是中途……”
陈文祺十分不屑地打断阿巴海:“炎黄子孙,从不做背信弃义、伤天害理之事。也罢,只要你的妻儿愿意,就让她们先走二十步。不过有言在先,阁下若是扣住何、秦将军不放或是中途暗箭伤人,陈某这第一支箭,必定插在阁下的太阳穴之上。”
说罢,扭头示意黎远、任思放人。
阿巴海深知陈文祺箭术精妙,哪敢与他豪赌头颅?便吩咐乌力罕不可轻举妄动,乖乖将何唐、秦宗二人放回。
“阿巴海大人,今日之事,就此了了。陈某奉劝你一句:今我大明,国势昌隆,猛将千员,带甲百万;阁下区区一个万户长,孤军薄旅,千万莫作虫臂拒辙之想。否则的话,毁约失信于前、沙场亡命于后,最终落得个身与名俱裂的下场,祸殃子孙、遗臭万年。请阁下闭门三思,三日之后若不献城,陈某必亲率大军收复失地,剿灭贼众。”
“姓陈的,老夫堂堂一国副汗,地位何等尊崇?拜你所赐才落得今日如此境地。不要三日,老夫现在就答复你,我与大明不共戴天,撤兵弃城绝无可能,有种你就带兵攻城,老夫随时恭候。”
说完,俯身抱起索布德格图,拨转马头,带领一干人退回城内。
望着阿巴海一行消逝的背影,陈文祺暗叹一声,一旦兵戎相见,不知将有多少将士倒在血泊之中、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