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人设局、诓骗黄金,可有证据?”
翁隽鼎接口说道:“大人,在下是云老爷子未入赘的女婿,可否容在下替他申辩?”
“可以。”
“大人,在信阳城,阙友德开了一爿名为‘阙记益生堂’的药材店,与我岳父的‘云记时珍堂’相距不远。‘阙记益生堂’虽然在我岳父的有意关照下,生意还过得去,但看到‘云记时珍堂’生意兴隆,阙友德既妒又恨,表面上与岳父热络,暗中却总想挤垮‘云记时珍堂’。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终于想出一条毒计,他将其表弟胡烙找来,让他穿着华丽的衣服,装扮成一个富绅,假装慕名到‘云记时珍堂’购买千年人参和黄边灵芝,并表示只相信‘云记时珍堂’,别家的一概不买。他知道岳父急公好义,不管有货无货、有利无利,非要应承这笔生意不可。他还知道岳父为了保证药材质量,从不在陌生人那里进货,于是重金买通了与岳父素有来往的吴兴良,让他于某日某时到‘云记时珍堂’,宣称手上有千年人参和百年灵芝,并且坚持谁先付钱就卖给谁,逼着岳父向他借钱。到了晚上,他将两个筐子装上糠麸,上面覆盖一层金锭,挑到‘云记时珍堂’后,借口家有事情要急于回去。他拿准岳父忠厚待人,不会在他急于离开的时候而去慢慢点数。等到我岳父将借契开具与他后,就算发现数量有异,已是空口无凭,只能自认倒霉。后来发生的事情,正如阙友德事前预料的一般,在下就不再重复。”
阙友德听罢,咆哮着说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大人,这人舌绽莲花、信口雌黄,他的话您可千万不能相信。”
“此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大人,在下要求传唤胡烙、吴兴良二人到堂问话。”陈文祺已告诉翁隽鼎,胡烙、吴兴良两人已被信阳州控制,正拘押在大牢之中。
“传胡烙、吴兴良二人到堂。”不一会儿,衙役便将胡烙、吴兴良二人推上堂前跪定。
蒋正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胡烙,抬起头来,旁边这人你可认识?”
胡烙抬头向阙友德望去,正要点头,忽见阙友德暗中又是眨眼又是摇头的,马上醒悟过来,说道:“小人不识。”
“哼哼。识与不识,本州一会便能查明。本州问你,弘治元年十月初九日,你可曾去过‘云记时珍堂’?”
胡烙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假装想了一想,说道:“去过。”
“去那里干什么?”
“买药材。”
“买什么药材?”
“千年人参和黄边灵芝。”
“买它们何用?”
“是……是老母病重,用来续命。”
拘押胡烙的时候,蒋正曾差捕快去他家查勘过,已知他是满嘴谎言。蒋正并不戳穿,只是冷笑一声,继续问道:“当时买到了没有?”
“没有,掌柜的说没有现货。我便央求他想法替我弄到。”
“那云掌柜答应了没有?”
“他……他是答应了,但却没有弄到。”
“你怎知他没有弄到?后来你去过‘云记时珍堂’?”
“我……没有去过。”大冷天的,胡烙却是头上冒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蒋正“啪”的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胡烙,你既是央求别人与你买药,为何以后不去拿取?既然未去药店,那又如何知道云驭风云掌柜没有弄到药材?来人,大刑伺候!”
“别,别,大人,我愿招。”?胡烙平日游手好闲,一听要动刑,慌忙说道。
阙友德一听,面色一变,心里暗骂:不中用的东西。
“讲。”
“是……是表哥让我去‘云记时珍堂’,要我按他的原话与云掌柜的说。表哥说,只要跟云掌柜说完这些,以后的事就不用我管了。”
“吴兴良。”
吴兴良浑身发抖,一听知州大人喊他的名字,连忙说道:“大人,我招,我招。是阙掌柜,不,是阙友德找到我,让我那一日未时过后到‘云记时珍堂’,答应云掌柜自己手中有千年人参和黄边灵芝,价格往高处说,并要我对云掌柜说千年人参贵重,不宜久放,谁先付钱就卖给谁。事成之后,他给我黄金五十两。小民……小民贪图钱财,就答应了。”
“那你次日拿给云掌柜的人参和灵芝可是真的?”
“是真的,只不过是普通人参和灵芝。”
“你总共拿了多少不义之财?”
“事后阙友德给了我黄金五十两,还有云掌柜作为定金给我的黄金五十两。”
“阙友德,你还有何话可讲?”
阙友德面色灰白,好半天过后,才狡辩道:“大人,小民知错。小民见‘云记时珍堂’生意太好,心生不满,便设套让他高价购买贵重药材,只要他卖不出去,黄金就长期压在里面。没想到他向我借钱,我趁便开出每日一分的复利,只要他不能及时偿还本金,我就可以坐收高息了。小民愿意双倍退还所得利息,以求大人宽恕。”
“大人,阙友德伙同他人设局,并非为了借钱收息,而是为了讹诈黄金,请大人明察。”翁隽鼎大声说道。
“大人,小民诱骗云掌柜高价购买药材有错,也愿意双倍赔偿利息。但小民借他黄金千真万确,有他开具的借契为证。若说小民为了讹诈黄金,乃是天大的冤枉,请大人明察。”
“云驭风,当初你收到阙友德送去的黄金,才开具借契与他。你告他所借黄金数量不对,证据何在?阙友德既然愿意双倍赔偿利息,你便见好就收吧。不然的话,定你一个诬告之罪,岂不是人财两空?”
“大人且慢,在下若能证明阙友德当日挑去的黄金并非二千五百两呢?”?翁隽鼎说道。
“只要铁证如山,谁敢抵赖?”蒋正说道。
“既然如此,大人请看。”翁隽鼎掏出一张纸,呈到堂上。
蒋正一看,皱眉道:“这是一年前阙友德的证词纪录,就是证明他已经借给云驭风黄金二千五百两,怎么反而成了并非二千五百两的证据?”
“大人,这是什么样的证据一试便知。”翁隽鼎淡淡地说道。
“如何试来?”蒋正不解。
“请大人允许在下提证物到堂。”
“可以。”
翁隽鼎走到州衙门外,让早已等候的两位当铺伙计各将一担黄金挑到公堂。
“请大人差人先清点一下这些黄金的数量。”
蒋正一时没有明白翁隽鼎的意思,但还是命捕头对堂前的黄金数量进行清点。
不大一会,捕头清点完毕,大声向蒋正说道:“大人,这些黄金不多不少,刚好二千五百两。”
翁隽鼎请两位伙计将黄金装到两个筐子中。因筐子太小,两个伙计将事先准备好的篾片插在两只筐子周围(加高筐子,这是陈文祺事先的安排),才将二千五百两黄金尽数装入。
“大人,您亲眼所见,这两筐黄金正是二千五百两。阙友德的证词说当晚‘将装得满满的两筐黄金挑到云记时珍堂’,此言是否属实,请大人命阙友德来挑这两筐黄金便知。”
蒋正这才明白翁隽鼎的用意,便让伙计给阙友德拿来扁担,命阙友德挑上筐子,在公堂上行走两圈。
阙友德接过扁担,弯下腰试图挑起满满两筐黄金,但憋红着脸接连试了几次,都未能伸起腰来,两只筐子根本不能离地。
翁隽鼎冷冷地看了一眼阙友德,对蒋正说道:“大人,阙友德千算万算,自以为天衣无缝,可他算漏了两桩很重要的东西:二千五百两黄金的体积和重量。在下若指他两只筐子根本无法装入二千五百两黄金,恐怕他要狡辩他的筐子如何如何的大。但这二千五百两黄金的重量不能做假,别说阙友德这般年纪、身体,即便是健壮小伙,要挑起一百五十余斤的重担,也甚是不易,何况还要走那么远的路程?大人,这算不算得证据?”
此时不要说州官蒋正,便是阙友德自己,也知这是无可辩驳的铁证,心中懊恼为什么当时没有想到这一层?
懊恼归懊恼,眼下便要为“当时没想到”付出代价。案情大白之后,州官蒋正判定:阙友德退还云驭风黄金二千六百二十七两,其中以“阙记时珍堂”作价黄金一千八百两,即日交割,其余八百二十七两限在三日交清;云驭风夫人刘氏虽非阙友德亲手所害,却与其讹诈巨量黄金有关,判赔偿丧葬费纹银一千两。阙友德串通胡烙、吴兴良共同设局,诓骗他人黄金,依据大明律《刑律》第二十一条,“凡用计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以计赃、准窃盗论”,处造意者阙友德一百杖,枷号一个月;为从者胡烙、吴兴良八十杖,枷号十日;吴兴良退还云驭风黄金五十两,即日交付。
退堂以后,云驭风随公差去“阙记时珍堂”进行财产交割,翁隽鼎则去当铺退还当金,支付当金利息之后,赎回房契。
诸事办妥之后,三人离开信阳回到小镇。云非烟见沉冤得雪,悲喜交加,来到母亲坟前,将喜讯冥告母亲,不免又大哭一场。
人逢喜事精神爽,病卧床榻一年多的云驭风不治而愈,当晚将兄弟侄儿请到府里,归还所借金银以后,留下众人把酒言欢。席间,大家对翁隽鼎赞赏有加,云驭风对翁隽鼎说道:“贤婿呀,若不是你将阙友德那奸人的诡计识破,我们父女俩……”
云驭风的话未说完,翁隽鼎就急忙摇手打断,指着陈文祺说道:“岳父,小婿不敢掠人之美。若不是陈年兄,小婿恐怕也如岳父一样,明知冤枉也没法翻案。”便把陈文祺如何追查胡烙、吴兴良,如何取得阙友德的证词,如何想到在公堂上戳穿阙友德等等经过说了一遍,大家才知是陈文祺暗中相助。
“怪不得陈公子要与老夫共居一室呢,原来是为了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陈公子,你对我云家的大恩大德如何相报?烟儿,爹爹的大礼陈公子必不肯受,你便替我云家向陈公子磕个头。”云驭风激动地说道。
陈文祺哪里能够接受云非烟的大礼,连忙托起正要下跪的云非烟,说道:“云姑娘,使不得,不要折杀了在下。”
“陈公子,你对我云家是恩同再造,怎样报答都不为过,若是连个礼都不肯接受,你让我们如何心安?”云驭风坚持着说道。
“年伯,我们在贵府呆的时日很长了,现在要步行进京恐怕赶不上会试的日期。不如这样,请年伯给我俩弄辆马车,送我俩进京,算是回报总行吧?”
“好极,好极。明日老朽就去弄一辆最豪华的马车,送公子进京赶考。”云驭风高兴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