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甫落,陈文祺的面前多出一人,竟是那桌上慢条斯理喝酒的灰衣老者。
“尊驾何人?可否见告尊姓大名?”灰衣老者举手投足间,隐有大师风范,全然不似司徒蛟的家丁,故陈文祺有此一问。
“老夫姓甚名谁,你没必要知道。”灰衣老者倨傲地说道。
“这么说来,尊驾是司徒蛟一伙的啰?”
“是不是一伙无关紧要,只是你们以众欺寡、恃强凌弱,老夫有些看不惯。”
“哈哈哈——”陈文祺朗声大笑,嘲弄地说道:“我道尊驾是司徒蛟这班人中算有见识的一位,不料竟然也是颠倒是非、信口雌黄之辈。今日你们不请自来,于我族人聚会之时寻衅滋事,掀桌砸凳,将酒水油污泼我族人。这等恶劣行径尊驾熟视无睹,我们出手制止你反而看不惯了,真是岂有此理?”
“逞口舌之勇,老夫肯定不如你。看你的架势,还勉强值得老夫动手。废话不说,进招吧,让老夫称称你的斤两。”说罢,将场中桌凳一一踢开,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立,蓄势于两臂,等待陈文祺来攻。
“祺儿,你且退下,让五叔来。”陈祥山看出灰衣老者武功不凡,怕侄儿失手受伤,想替他接下这一阵。
“五叔,还是我来,您替我掠阵。”陈文祺习武以来,从未与人真正交手。最近几天与褚三、郝怀、苟安以及刚才与司徒蛟交手,双方武功较为悬殊,可说都是一合之将,并不算真正的交手。眼前这灰衣老者的功夫想必更强,陈文祺要借此机会试试自己的武功到底如何。
陈祥山一想,觉得让侄儿与高手交交手,对他的武功和经验都是一次历练。于是不再坚持,只是在旁凝神戒备,只要陈文祺遇险,便立即上前相助。
虽然两人对阵,可说是敌非友,但陈文祺仍然以礼当先。他走到灰衣老者的下首,双手抱拳,说了一句:“在下僭越了。”便要出拳。
“慢着。”灰衣老者说道:“老夫与你空手过招,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你用武器,老夫空手接招,免得旁人说老夫以老欺小。”灰衣老者一来托大,二来是要看看陈文祺的武功路数,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尊驾不必着急,等拳脚上胜过陈某之后,再用武器也不迟。”
“既是如此,进招吧。”
陈文祺再不答话,气运全身,以拂穴掌中的一招“鱼游釜中”直捣灰衣老者胸前的膻中穴。掌风猎猎,将灰衣老者的上衣掀得“哔哔”作响,灰衣老者见掌势力沉,不敢硬抗,连忙横跨一步,单掌削向陈文祺出手的肘部,口中说道:“看来老夫还是小看你了,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当真不可小觑。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吃老夫一掌。”右掌直立,向陈文祺头顶拍下。
陈文祺身形一矮,躲过灰衣老者的当头一击,接着往前一蹿,转到灰衣老者身后,一招“以弱胜强”,直击灰衣老者背后的长强穴,口中笑道:“尊驾这一掌也不过如此。”
灰衣老者来不及转身,情急之下,“噔噔噔”往前连跨三步,方才躲过身后的危险。灰衣老者转过身,说道:“好,老夫让你见识一下‘不过如此’的掌法。”说罢,双掌一错,幻出无数掌影,从四面八方向陈文祺袭来。
陈文祺第一次遇到强敌,见无数掌影拍向自己的胸前,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虚实,匆忙之中身体**似的原地旋转,冲天而起,越过灰衣老者的头顶,随后头下足上倒冲下来,凌空一记“扑地掀天”,直捣灰衣老者头顶的通天穴。灰衣老者连忙撤去幻掌,双手一翻,掌心向上,一招“天王托塔”接住陈文祺的双掌。
陈文祺这一掌,除贯注本身的内力之外,还借助凌空下冲之力,劲道何止千斤?这一掌没有击到灰衣老者的通天穴,却打到了他掌心的劳宫穴之上,整只手臂顿时酸麻不已。好在他内力深厚,连忙运气一冲一送,整只手臂复原如初,一送之力也将陈文祺推出五尺开外。
灰衣老者吃了一点小亏,顿时大怒,双掌翻飞向陈文祺攻来。陈文祺展开灵巧的步法,避开来掌,运掌击打他的周身要穴。二人掌来掌往,愈打愈快,很快便到百招之外。
灰衣老者越打越是心惊,原以为这小子乳臭未干,即便是自娘肚中开始习武,也不过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凭自己几十年的功力,不出十招,定然将他制服。哪知这小子越打越勇,不仅未现败象,自己反而接连遇险。再斗下去,超过两百招,就算自己赢了一招半式,也是脸上无光。不行,得速战速决。
灰衣老者那里心惊,殊不知陈文祺处境更是艰难。仗着招式精妙,与灰衣老者缠斗到百招开外,不仅再无取胜之法,而且内力消耗甚大,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唯一之计,只有拼着被对方掌风拂伤,奋力一击,争得先机。一想至此,对灰衣老者击到胸前的掌影视若不见,将内力贯注右臂,使出一招“饥驱叩门”,挥掌猛击灰衣老者心脏部位的期门穴。
哪知如此一来,正合灰衣老者的心意。只见他身体向左微侧,右手变掌如钩,接住陈文祺的右拳,同时身形急退,化去陈文祺攻来的劲道,然后内力自掌心吐出,向陈文祺攻去。如若陈文祺此时缩手,灰衣老者的内力便会源源不绝的涌来,势必伤及五脏六腑。别无他法,陈文祺只好运力抵抗。如此一来,场中二人由比拼拳脚招式变成内力的较量。
灰衣老者几十年的武功尤其是内力修为,非同一般。陈文祺虽然天资过人,悟性奇高,但十余年来,既学文又习武,而且在武功方面涉猎颇广,除武术、轻功之外,还要练习武林中人很少问津的弓马骑射、行军布阵,因此,在内力的比拼上自然要比灰衣老者逊了一筹。此刻,他丹田之中隐隐呈现空荡荡的感觉,不仅头上已经冒汗,四肢也开始不听控制的轻微颤抖。
一旁掠阵的陈祥山已知陈文祺呈现败象,心中大急。因为要破解此局,须得双方同时收回内力。若是旁人出手化解,只有将二人的内力引向自身,然后徐徐收力,才能凑效。但出手化解之人,如自身内力不强,不仅自己受伤,场中内力稍弱者也不能幸免。陈祥山虽精于阵法,但内功却是平平,所以只能暗中着急,一时想不出解救陈文祺的良策。
灰衣老者发现陈文祺内力不济,当下大喜,正待暗中催力一举将陈文祺震伤,突然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岭南八凶’真的是越活越有出息了,以几十年的修为与一个刚出道的少年比拼内力,传扬出去也不怕武林中人耻笑?”话音未落,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一个身穿玄色团领衫的老人站立场中。此人虽年近古稀,却腰身笔直,高大健硕,双眼如芒,脸色红润,下颌长髯飘胸,颇有仙风道骨之范。
长髯老人双掌在陈文祺与灰衣老者之间一分,两只手掌分别搭上灰衣老者和陈文祺的右掌,先是低叫一声“祺儿收手”,待陈文祺松手之后,便大喝一声:“去。”灰衣老者退后两步,似风吹杨柳般摇晃了几下,方才站稳身形。
“师父。”陈文祺一见师父,欢喜地叫了一声,就要上前施礼。长髯老人——陈文祺的恩师柳慕丰朝他摆摆手,对灰衣老者说道:“单雪,当年在西樵山上,你那师父‘岭南老怪’被五派掌门逼得跳崖自尽,你们‘岭南八凶’惶惶然作鸟兽散,武林各派追查你们二十余年未见踪迹,只道你们从此销声匿迹,不想竟在今日露出行踪。也罢,老夫今日破个例,送你去‘那边’侍候你那老怪师父去吧,免得你们又将武林搅得腥风血雨。”
“柳慕丰,亏你还好意思提西樵山,你们自诩名门正派,却不守武林规矩,以众欺寡,逼得我师父跳崖、我师兄弟流落他乡。你,还有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等着,此仇此恨,我们很快就会报还。”单雪自知不是柳慕丰的对手,交代完场面话后向司徒蛟大喝一声:“我们走。”话未说完,人已经在十丈以外。司徒蛟飞快地跑到柳树下拔出掩月刀,带着肩关节脱臼的家丁趔趔趄趄地跟在单雪身后,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陈文祺父子叔侄与柳慕丰见过礼后,摆上一张空桌,请他上首坐定,又邀请叔公陈南松、方俊杰兄弟、钟离岚等人前来共坐一桌,重新上菜上酒,为柳慕丰接风。酒过三巡,柳慕丰对陈文祺说道:“祺儿,‘岭南八凶’当年被武林五派追杀得惶惶不可终日,按理他们不敢露面才对。今日单雪一人公开露面,像似有所倚仗。在‘岭南八凶’之中,单雪的武功不算很高,若是他们八人同时露面,恐怕为师也撑不过五十招。你虽功夫有所小成,但因涉猎太多,很难精进。尤其是内功一途,没有速成之道,必须日积月累,循序渐进,最终才有大成。日后与人对阵,切不可轻易比拼内力。”
“是,师父,徒儿记住了。”陈文祺恭谨地答道。
“好了,各位,老夫还有点俗务要办,先行告辞。”柳慕丰看见众人站起身要送,接着说道:“各位不必客气,且请继续喝酒吧,祺儿送我几步就行。”
大家明白他们师徒有话要说,便道声珍重坐下了。
陈文祺随同师父走出广场上了大路,在路上将“岭南八凶”与梁芳兄弟沆瀣一气追杀韩慎一家、梁芳兄弟派人暗中打听“刀剑双杀”武功之人的事情向师父说了个大概。柳慕丰听后说道:“‘岭南八凶’与梁芳等人相互勾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大阴谋。今日单雪纠集司徒蛟等人前来,肯定不是单纯为帮助司徒蛟泄愤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要寻找韩慎家人并将之斩尽杀绝。这样,为师分别到五派走走,请他们密切关注‘岭南八凶’的动向,相机联手铲除他们。你也去一趟武昌城,向韩家后人报个警,要他们尽量隐藏行踪,以免让‘岭南八凶’发现。还有,你自己也要当心,提防单雪纠集同伙前来报复。但也不要妄自菲薄,想那单雪自七八岁跟随‘岭南老怪’学武,至今四十余年,你在招式上能够与他斗个旗鼓相当,已是相当不错的了。”柳慕丰唯恐爱徒经此一战失了自信,遂宽慰地说道。
经师父一分析,陈文祺此时很是担心沈灵珊一家的安危,对自己与单雪之间的胜或负并未放在心上。师父这样说,他也就点点头,没有言语。柳慕丰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经过刚才的内力比拼,可能有些疲倦,忙让他回家好好休息,自己转身飘然而去。